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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向另一种生活

我低着头,全神贯注看一篇小说,那是格勒尼埃的《走向另一种生活》。我的正对面是一面镜子,白色踱金花边的镜框,背后是米色暗花的墙纸。我很中意这类颜色的搭配,透过干净的镜面,它们让我豹纹花边的近视眼镜显得格外活泼,且不用那么文雅。

我将思绪从镜子里移到书上,恰好碰到玛尔特.R夫人那呆涕的目光,“她稳坐在座位上,目光好像消失在半空中,任什么景观也无法把它拉回来。”仿佛被这目光洗劫,我的思绪飘荡在她空洞的表情之外。

平原、树林、冈峦、云朵、还有巴黎的郊外,田野上空的乌鸦……

“请问,这件价位是多少?”温和的女声,瞬间将这小小的空间填满,我定了定神,迅速将思绪聚拢收回。打量了一下来者:比我大不了多少,肤白貌美,时尚且丰盈,手中正举着我那件最新款的裙子。我微笑看着她的眼睛,礼貌的报出了价格。来者点点头,将裙子放回原位,然后又拿起来,定定的看了一会儿。那目光我熟悉,几乎所有的女人看到喜欢的服饰后放射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光芒。我忽然想起了玛尔特夫人,想起她进修道院前最后抹擦的唇膏和咖啡杯口上残留的,那鲜红的唇印。

谁能抑制对美的渴望,谁又能抵挡对美的追寻?十年的监禁,足够抹杀掉一个人对生活的全部热情,却无法抹去一个女人天美之心。

我的漂亮的客人,此时已经走到我面前的穿衣镜前,她的背影挡住了我的目光,我看不到她的表情,却注意到她的手,正有意无意在整理鬓角的头发。她的动作幅度很小,似怕我看到,又有点无所谓,我能感觉到镜子里她自信而又喜悦的表情。

美丽的女人,与镜子总是有着不解之缘。我对着她美好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,表示理解,目光又落回书上,我可怜的玛尔特.R夫人,她已经满脸泪痕。我看着她的眼泪合着烟灰在文字里翻滚,从巴黎市区的小旅馆到万赛纳树林;从乡间的柏油路到特鲁瓦的咖啡馆;从蹲了十年的监狱到郊外的修道院……

“一个人到哪都能安排自己的生活,监狱,修道院,随便哪儿。”

是的,随便哪儿。

我忽然有点伤感。

我的客人早已飘然而去,将偌大一面空荡荡的镜子还给了我。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儿,看着她眼睛里暗色的风景,看着修道院的大门打开,看着那个万念俱灰的背影将脚步悄无声息地迈了进去……

最后那扇门慢慢地关上,像一个人慢慢合上的心灵。

一种生活结束了。

而另一种,也许正在重新开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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